我的进步让伟非常满意,不久我就独自使用招老飘的技术捉到了第一只单归。那收线时的紧张、期待和刺激象成年后解开心爱女人的衣扣一样难忘。 对蜻蜓的迷恋使我对科普作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书象一扇被推开的窗,让我看到了一个更加宽广而神奇的新世界。我母亲欣喜地看到我开始经常性地读书了,到五年级毕业时,我作文中的理想已经由从前的老飘司令升华为宇宙飞行员了。我母亲忍不住对转业军人出身的父亲夸耀:看看,我的教育见效了吧。 其实,我转变的起因是那些老师们称为蜻蜓的老飘。 几乎就是在我全面掌握招老飘的各种技能时,伟变得对捕捉单归失去了兴趣。他长高了,唇上起了淡淡绒毛,好象被擦上了一层锅底灰一样。他光膀子的时候,胳臂和胸部隐隐鼓起了肌肉,让我很是羡慕。 我接过伟那根细长的竹竿,身边开始围绕起一帮新的追随者。这让街道上一个叫岩的家伙很不服气。他年纪和个头与伟差不多,一直生活在伟的阴影下。看到比他小很多的我逐渐崛起,心情变得如二十多年后的日本一样恼火。挑衅发生在一个放学后的下午,街口处,我的脑袋在岩的手中象个左右晃荡的铃铛。羞辱和恐惧让我不争气地要哭出声来。忽然,我胸口的粗手松开了。我听到伟很平静的声音:“你不看看自己比人家大多少。”接着看到岩的手腕被伟紧紧地攥着。 岩挣扎着说:“他……他偷我洞里的老飘。” 我气得流出泪来:“你胡说。” 伟依旧平静地说:“你洞里的老飘是我让他拿的。” 岩的胳臂突然软了下来。 夕阳下,我啜泣着被伟搂着肩膀,走在回家的路上。伟告诉我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可被深深伤害的自尊让我无法控制流泪。 伟站住了,把手从我肩膀上拿开,很生气地说:“你这样很没出息。你哭有什么用?哭是最没有用的!” 我楞了一会,把泪擦干了,问:“我没有偷他的老飘,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伟的口气缓和下来:“他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不要担心以后的事了。” 分手的时候,他回过头来,晚霞让他一侧的面颊熠熠生辉。他望着我说:“躲不过去的事,哭没有用,怕也没有用。” 我回到家,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伟没有告诉我,躲不过去的事应该怎么办,也许那是无畏的伟也不知晓的。但是,我记住了,至少哭是没有用的,怕也没有用。 我很久以后才渐渐明白,一切都是有代价的,即使是想当个街道上孩子们的老飘司令也是如此。那夕阳下少年的泪水只是成长中一个最小的代价。 这年的夏天,我在傍晚的时候看到伟和一个胖乎乎的女孩子一前一后走来。伟兴高采烈地停下大声喊我时,那女孩也在伟身后停下。她脖子倾向伟,脸却扭向另外一边。 “我女同学。”伟凑到我耳边,很神秘地小声说:“名字叫老拐。” 我莫名其妙地望着伟。他微笑着,嘴角流出了点口水,说:“她舌头会拐弯,你不知道。” 那圆圆的女孩子侧对着我们,我只能看到她丰满的的半个胸和同样丰满的半个脸。她腮帮子一鼓一鼓地,随后“叭”地吐出一片黑瓜子皮来。 伟很满意地走去,他女同学立即跟上,边走边吐瓜子皮。看着他们前走后跟的样子,我忽然间联想起蜻蜓交配时飞行的情景来。这黄老母肥了点,我心跳加快地想。 伟没上完高中就到乡下的一个供销社上班了。一个原因是他父亲要病退,如果伟不及时接班,单位很可能不会再安排子女就业了。另一个原因和老拐有关。老拐不和伟同班,伟后来发现自己的女朋友还用舌头拐别的男生。愤怒的伟再也不想看到她,决定退学上班。 我从此就极少见到伟了。初二那年的暑假里,我沉浸在阿西莫夫、郑文光和叶永烈的科幻小说里不能自拔,有一天突然发现分不清天空飞过蜻蜓的类型,也看不清绿叶背面隐藏的单归——我近视了,由此彻底告别了追逐蜻蜓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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