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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快乐天使

[推荐]中国近现代诗歌精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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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25 21:30:22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小川:《甘蔗林--青纱帐》   南方的甘蔗林哪,南方的甘蔗林!  你为什么这样香甜,又为什么那样严峻?   北方的青纱帐啊,北方的青纱帐!  你为什么那样遥远,又为什么这样亲近?   我们的青纱帐哟,跟甘蔗林一样地布满浓阴,   那随风摆动的长叶啊,也一样地鸣奏嘹亮的琴音;   我们的青纱帐哟,跟甘蔗林一样地脉脉情深,   那载着阳光的露珠啊,也一样地照亮大地的清晨。   肃杀的秋天毕竟过去了,繁华的夏日已经来临,   这香甜的甘蔗林哟,哪还有青纱帐里的艰辛!   时光象泉水一般涌啊,生活象海浪一般推进,   那遥远的青纱帐哟,哪曾有甘蔗林的芳芬!   我年青时代的战友啊,青纱帐里的亲人!   让我们到甘蔗林集合吧,重新会会昔日的风云;  我战争中的伙伴啊,一起在北方长大的弟兄们!   让我们到青纱帐去吧,喝令时间退回我们的青春。   可记得?我们曾经有过一个伟大的发现:   住在青纱帐里,高粱秸比甘蔗还要香甜;   可记得?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大胆的判断:   无论上海或北京,都不如这高粱地更叫人留恋。   可记得?我们曾经有过一种有趣的梦幻:   革命胜利以后,我们一道捋着白须、游遍江南;   可记得?我们曾经有过一点渺小的心愿:   到了社会主义时代,狠狠心每天抽它三支香烟。   可记得?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坚定的信念:   即使死了化为粪土,也能叫高粱长得杆粗粒圆;   可记得?我们曾经有过一次细致的计算:   只要青纱帐不到,共产主义肯定要在下代实现。   可记得?在分别时,我们定过这样的方案:   将来,哪里有严重的困难,我们就在哪里见面;   可记得?在胜利时,我们发过这样的誓言:   往后,生活不管甜苦,永远也不忘记昨天和明天。   我年青时代的战友啊,青纱帐里的亲人!   我们有的当了厂长、学者,有的作了编辑、将军,   能来甘蔗林里聚会吗?--不能又有什么要紧!   我知道,你们有能力驾驭任何险恶的风云。   我战争中的伙伴啊,一起在北方长大的弟兄们!   你们有的当了工人、教授,有的作了书记、农民,   能回到青纱帐去吗?--生活已经全新,   我知道,你们有勇气唤回自己的战斗的青春。  南方的甘蔗林哪,南方的甘蔗林!   你为什么这样香甜,又为什么那样严峻?   北方的青纱帐啊,北方的青纱帐!   你为什么那样遥远,又为什么这样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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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25 21:34:19 | 显示全部楼层

余光中:《乡愁》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後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後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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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25 21:38:52 | 显示全部楼层

舒婷:《祖国啊 我亲爱的祖国》  我是你河边上破旧的老水车   数百年来纺着疲惫的歌   我是你额上熏黑的矿灯   照你在历史的隧洞里蜗行摸索   我是干瘪的稻穗;是失修的路基   是淤滩上的驳船   把纤绳深深   勒进你的肩膊   —— 祖国啊!   我是贫困   我是悲哀   我是你祖祖辈辈   痛苦的希望啊   是“飞天”袖间   千百年来未落到地面的花朵   —— 祖国啊   我是你簇新的理想   刚从神话的蛛网里挣脱   我是你雪被下古莲的胚芽   我是你挂着眼泪的笑窝   我是新刷出的雪白的起跑线   是绯红的黎明  正在喷薄  —— 祖国啊   我是你十亿分之一  是你九百六十万平方的总和   你以伤痕累累的乳房   喂养了   迷惘的我,深思的我,沸腾的我   那就从我的血肉之躯上   去取得   你的富饶,你的荣光,你的自由   —— 祖国啊   我亲爱的祖国

贺敬之:《回延安》   一   心口呀莫要这么厉害地跳,  灰尘呀莫把我眼睛挡住了……   手抓黄土我不放,   紧紧儿贴在心窝上。   ……几回回梦里回延安,   双手搂定宝塔山。   千声万声呼唤你,   ——母亲延安就在这里!   杜甫川唱来柳林铺笑,   红旗飘飘把手招。   白羊肚手巾红腰带,   亲人们迎过延河来。   满心话登时说不出来,   一头扑在亲人怀。

   二   二十里铺送过柳林铺迎,   分别十年又回家中。   树梢树枝树根根,   亲山亲水有亲人。   羊羔羔吃奶眼望着妈,   小米饭养活我长大。   东山的糜子西山的谷,   肩膀上的红旗手中的书。   手把手儿教会了我,   母亲打发我们过黄河。   革命的道路千万里,   天南海北想着你……

  三   米酒油馍木炭火,  团团围定炕上坐。   满窑里围得不透风,   脑畔上还响着脚步声。   老爷爷进门气喘得紧:   “我梦见鸡毛信来——可真见亲人……”   亲人见亲人面,   欢喜的眼泪眶眶里转。   “保卫延安你们费了心,   白头发添了几根根。”   团支书又领进社主任,  当年的放羊娃如今长成人。   白生生的窗纸红窗花,  娃娃们争抢来把手拉。   一口口的米酒千万句话,   长江大河起浪花。   十年来革命大发展,   说不尽这三千六百天……

  四   千万条腿来千万只眼,   也不够我走来也不够我看!   头顶着蓝天大明镜,   延安城照在我心中:   一条条街道宽又平,   一座座楼房披彩红;   一盏盏电灯亮又明,   一排排绿树迎春风……   对照过去我认不出了你,   母亲延安换新衣。

   五   杨家岭的红旗啊高高地飘,  革命万里起高潮!   宝塔山下留脚印,   毛主席登上了天安门!   枣园的灯光照人心,   延河滚滚喊“前进”!   赤卫军,青年团,红领巾,   走着咱英雄几辈辈人……   社会主义路上大踏步走,   光荣的延河还要在前头!   身长翅膀吧脚生云,   再回延安看母亲!

   1956年3月9日,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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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25 21:47:30 | 显示全部楼层

席慕蓉:《泪·月华》   忘不了的,是你眼中的泪   映影着云间的月华   昨夜,下了雨   雨丝侵入远山的荒冢   那小小的相思木的树林   遮盖在你坟上的是青色的荫   今晨,天晴了   地萝爬上远山的荒冢   那轻轻的山谷里的野风   拂拭在你坟上的是白头的草   黄昏时   谁会到坟间去辨认残破的墓碑   已经忘了埋葬时的方位   只记得哭的时候是朝着斜阳   随便吧   选一座青草最多的   放下一束风信子   我本不该流泪   明知地下长眠的不一定是你   又何必效世俗人的啼泣   是几百年了啊   这悠长的梦 还有没醒   但原现实变成古老的童话   你只是长睡一百年 我也陪你   让野蔷薇在我们身上开花   让红胸鸟在我们发间做巢   让落叶在我们衣褶里安息   轻瞬间就过了一个世纪   但是 这只是梦而已   远山的山影吞没了你   也吞没了我忧郁的心   回去了 穿过那松林   林中有模糊的鹿影   幽径上开的是什么花   为什么夜夜总是带泪的月华 艾青:大堰河——我的保姆  大堰河,是我的保姆。   她的名字就是生她的村庄的名字,   她是童养媳,   大堰河,是我的保姆。  我是地主的儿子;   也是吃了大堰河的奶而长大了的   大堰河的儿子 。   大堰河以养育我而养育她的家,   而我,是吃了你的奶而被养育了,   大堰河啊,我的保姆。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的被雪压着的草盖的坟墓,   你的关闭的故居檐头的枯死的瓦菲 ,   你的被典押了的一丈平方的园地,   你的门前的长了青苔的石椅,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   在你搭好了灶火之后,   在你拍去了围裙上的炭灰之后,   在你尝到饭已煮熟了之后,   在你把乌黑的酱碗放到乌黑的桌子上之后,   你补好了儿子们的为山腰的荆棘扯破的衣服之后,   在你把小儿被柴刀砍伤了的手包好之后,   在你把夫儿们的衬衣上的虱子一颗颗的掐死之后,   在你拿起了今天的第一颗鸡蛋之后,   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   我是地主的儿子,   在我吃光了你大堰河的奶之后,   我被生我的父母领回到自己的家里。   啊,大堰河,你为什么要哭?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我摸着红漆雕花的家具,   我摸着父母的睡床上金色的花纹,   我呆呆地看着檐头的我不认得的“天伦叙乐”的匾,   我摸着新换上的衣服的丝的和贝壳的钮扣,   我看着母亲怀里的不熟识的妹妹,   我坐着油漆过的安了火钵的炕凳,   我吃着碾了三番的白米的饭,   但,我是这般忸怩不安!因为我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大堰河,为了生活,   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液之后,   她就开始用抱过我的两臂劳动了;   她含着笑,洗着我们的衣服,   她含着笑,提着菜篮到村边的结冰的池塘去,   她含着笑,切着冰屑悉索的萝卜,   她含着笑,用手掏着猪吃的麦糟,   她含着笑,扇着炖肉的炉子的火,   她含着笑,背了团箕到广场上去   晒好那些大豆和小麦,   大堰河,为了生活,   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液之后,   她就用抱过我的两臂,劳动了。   大堰河,深爱着她的乳儿;   在年节里,为了他,忙着切那冬米的糖,  为了他,常悄悄地走到村边的她的家里去,   为了他,走到她的身边叫一声“妈”,   大堰河,把他画的大红大绿的关云长   贴在灶边的墙上,   大堰河,会对她的邻居夸口赞美她的乳儿;   大堰河曾做了一个不能对人说的梦:   在梦里,她吃着她的乳儿的婚酒,   坐在辉煌的结彩的堂上,   而她的娇美的媳妇亲切的叫她“婆婆”   …………   大堰河,深爱她的乳儿!   大堰河,在她的梦没有做醒的时候已死了。   她死时,乳儿不在她的旁侧,   她死时,平时打骂她的丈夫也为她流泪,   五个儿子,个个哭得很悲,   她死时,轻轻地呼着她的乳儿的名字,   大堰河,已死了,   她死时,乳儿不在她的旁侧。   大堰河,含泪的去了!   同着四十几年的人世生活的凌侮,   同着数不尽的奴隶的凄苦,   同着四块钱的棺材和几束稻草,   同着几尺长方的埋棺材的土地,   同着一手把的纸钱的灰,   大堰河,她含泪的去了。   这是大堰河所不知道的:   她的醉酒的丈夫已死去,   大儿做了土匪,   第二个死在炮火的烟里,   第三,第四,第五   而我,我是在写着给予这不公道的世界的咒语。   当我经了长长的飘泊回到故土时,   在山腰里,田野上,   兄弟们碰见时,是比六七年前更要亲密!   这,这是为你,静静的睡着的大堰河   所不知道的啊!   大堰河,今天你的乳儿是在狱里,   写着一首呈给你的赞美诗,   呈给你黄土下紫色的灵魂,   呈给你拥抱过我的直伸着的手,   呈给你吻过我的唇,   呈给你泥黑的温柔的脸颜,   呈给你养育了我的乳房,   呈给你的儿子们,我的兄弟们,   呈给大地上一切的,   我的大堰河般的保姆和她们的儿子,   呈给爱我如爱她自己的儿子般的大堰河。   大堰河,我是吃了你的奶而长大了的   你的儿子   我敬你   爱你!

北岛:《回答》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冰川纪过去了,   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   好望角发现了,   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竞?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   为了在审判之前,   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   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   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   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   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   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流沙河:《故园九咏》   我家   荒园有谁来!   点点斑斑, 小路起青苔。   金风派遣落叶,   飘到窗前,纷纷如催债。   失学的娇女牧鹅归,   苦命的乖儿摘野菜。   檐下坐贤妻,   一针针为我补破鞋。   秋花红艳无心赏,   贫贱夫妻百事哀。

  中秋   纸窗亮,负儿去工场。  赤脚裸身锯大木。   音韵铿锵,节奏悠扬。   爱他铁齿有情,   养我一家四口;   恨他铁齿无情,   啃我壮年时光。   啃完春,啃完夏,   晚归忽闻桂花香。   屈指今夜中秋节,   叫贤妻快来窗前看月亮。   妻说月色果然好,   明晨又该洗衣裳,   不如早上床!     芳邻   邻居脸上多春色,   夜夜邀我作客。   一肚皮的牢骚,   满嘴巴的酒气,   待我极亲热。   最近造反当了官,   脸上忽来秋色。   猛揭我的“放毒”,   狠批我的“复辟”,   交情竟断绝。   他家小狗太糊涂,   依旧对我摇尾又舔舌。   我说不要这样做了,   它却听不懂,   语言有隔阂。

 乞丐   门外谁呼唤?   河南父老,逃荒来讨饭。   “俺们不是坏人!”   怀中掏出证件。   东家端来剩菜汤,   西家端来陈饭。   儿学英文识beggar,   这回亲眼看见。   愧我书生无能,   敢怒不敢言。   呼儿送去冷红薯,   羞见父老,掩门一声叹。

  哄小儿

  爸爸变了棚中牛,   今日又变家中马。   笑跪床上四蹄爬,   乖乖儿,快来骑马马!   爸爸驮你打游击,   你说好耍不好耍?   小小屋中有自由,   门一关,就是家天下。   莫要跑到门外去,   去到门外有人骂。   只怪爸爸连累你,   乖乖儿,快用鞭子打!      焚书   留你留不得,   藏你藏不住。   今宵送你进火炉,   永别了,   契诃夫!  夹鼻眼镜山羊胡,   你在笑,我在哭。   灰飞烟灭光明尽,   永别了,   契诃夫!      夜读   一天风雪雪断路,   晚来关门读禁书。   脚踏烘笼手搓手,   一句一笑吟,   一句一欢呼。   刚刚读到最佳处,   可惜瓶灯油又枯。   鸡声四起难入睡,   墙缝月窥我,   弯弯一把梳。   夜捕   儿女拉我园中去,   篱边夜捕蟋蟀。   静悄悄,步步侧耳听,   小女握瓶,小儿照灯火。   一回捕获八九个,   从此荒园夜夜不闻歌。   且看瓶中何所有,   断腿冤虫,悲哀与寂寞。      残冬   天地迷蒙好大雾,   竹篱茅舍都遮住。   手冻僵,脚冻木,   破烂衣裳空着肚。   一早忙出门,   贤妻问我去何处。   我去园中看腊梅,   昨晚幽香吹入户。   向南枝,花已露,   不怕檐冰结成柱。   春天就要来,   你听鸟啼残雪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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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25 21:51:05 | 显示全部楼层

新诗在40年代和90年代的对应性特征   在这里,“对应性”是指在新诗发展的某些段落之间,出现了这样一种情形:新诗在某一时期遭遇的问题,又在另一个或几个时期以相同、相近乃至相反的面目出现,当这些问题重现或被重新提出时,既可能获得了全新阐述,也可能是重复旧路甚至退步。这些问题,比如关于新诗意象的探索,关于新诗格律的讨论,还有新诗的大众化,等等,都是新诗进程中时隐时现的问题,它 们的此起彼伏就体现了新诗历史的对应性。新诗的“对应性”还包括新诗分别对古典和西方作出呼应的各种情形:如废名所说的胡适等宗“元白”一派而30年代《现代》诗人宗“温李”一派,这是新诗对中国古典诗歌作出应答的不同情形;而如所周知的,郭沫若之于惠特曼、歌德和表现主义诗歌,徐志摩之于济慈和英国湖畔诗人,戴望舒之于后期象征派诗歌,艾青之于超现实主义、凡尔哈伦、叶赛宁,冯至之于存在主义、里尔克,穆旦之于艾略特、奥登,北岛之于尼采、波德莱尔,王家新之于布罗茨基、帕斯捷尔纳克……的接受和汲取(1),这是新诗对西方诗歌作出应答的不同情形。有意味的是这些对应对象的选择和发生变迁所体现出的各种诗学观念的差异,例如波德莱尔在李金发和北岛那里肯定是不一样的,而里尔克对于早期和晚年的冯至来说也肯定不一样。   探讨新诗的“对应性”,就是分析新诗问题意识的延续和相互应答的情形。在我看来,新诗在40年代与90年代具有鲜明的“对应性”特征。这两个时代的诗歌(2),其对应性不仅指一些诗学细节的显而易见的承传,比如戏剧化、反讽手法的运用和诗歌“综合”特性的追求等,而且指在两个时代的诗歌之间的整体共通性和趋近性,即这种对应不是某一方面的局部的简单相似,而是全方位的从诗学氛围到诗歌观念、主张和实践的内在相通。当然,二者相似或相通之中存在着巨大差异,但这种差异毋宁说也体现了某种对应性。   一   在何种程度上说40年代和90年代新诗话语具有对应性?我以为,这两个时代的诗歌的关联,可以用一个词概括就是“中年写作”。“中年写作”在40年代经闻一多提出,后被朱自清用来指认冯至《十四行集》所蕴涵的哲理特征,他说,“闻一多先生说我们的新诗好象尽是些青年,也得有一些中年才好。冯先生这一集大概可以算是中年了”(3)。这里“中年”显然意味着成稳和成熟,它是经过了青春期的浪漫和狂热后,迈向更高境界的自然过渡,这种成熟的获得必定经受了艰辛的锤炼。事实上,当90年代一些诗人郑重提出“中年写作”时,也是在同样的意义上使用和解释这一语词的,并逐渐成为90年代诗歌的自我确认。在这些诗人的表述中,“中年写作与罗兰.巴特所说的写作的秋天状态极其相似:写作者的心情在累累果实与迟暮秋风之间、在已逝之物与将逝之物之间、在深信和质疑之间、在关于责任的关系神话和关于自由的个人神话之间、在词与物的广泛联系和精致考究的幽独行文之间转换不已”(4)。显然,“中年写作”指向的并非某一年龄或时段,而是某种写作心境和态度,在这种心境下的写作不仅依靠激情和才华,而且更加依靠“对激情的控制”,依靠“综合的有效才能”、“理性所包含的知识”和“写作积累的经验”(5)。这意味着写作已经不再是80年代那种即兴随意的涂抹,或青春冲动的发泄,而成为有自觉意识的、经过深思熟虑的行为,它是一个“比慢”(王家新语)的长期的过程,从而要求一种沉静、深邃的心境和执着、专注的态度。   的确,“中年写作”所蕴涵的丰富内容,从多个侧面体现了40年代和90年代诗歌写作的对应性。首先是新诗所置身的两个时代气候的相似性。可以说,40年代和90年代都是中国的社会、文化发生重大转型的过渡时期,这种转型时期的过渡性在于,新的事物尚未来临而旧的事物没有完全逝去,一切都处在动荡和飘摇之中。时代的过渡性不仅给诗人的具体生活和精神世界带来震荡,而且导致他们诗学观念和写作方式的调整。伴随时代转型而出现的重大变故,分别使两个时代的诗人感到自己处于“一个严肃的时辰”(唐湜语)。应该说,40年代和90年代相似的境况,借用唐湜当时的描述就是,“到处是浮嚣的泡沫与轰轰然的罪恶的毒雾;到处是市侩式的‘天真’与空洞无物,近于无知的可怜的乐观;到处是念经的偶像与顶着骷髅的圣人,到处是无聊的卑怯的迎合与大言不惭的纸花似的骄傲;到处是苍白贫血的理论与低劣的趣味主义……”(6)。在这样的境况中,诗人的写作面临着严峻的考验:在40年代大批诗人或投笔从戎,或以笔为旗、摇旗呐喊;而90年代则是,诗人们或弃文从商或逐流于各种文化时尚。执守在诗歌阵地的诗人们不仅是那个时代而且是整个新诗历史的中坚。这两个时代诗人的共同可贵之处在于,严酷环境对于那些以执守对抗时代喧嚣的诗人来说,不只是一种生存和写作的压力,而且更会成为他们诗艺探索的内在动力,时代的影子或深或浅都会在他们的诗歌中留下烙印。但是,他们更为可贵的特点则是,他们没有让其诗艺探索服从或依附于时代的具体要求,而是鲜明地显示出诗歌的独立品质,担当起“将人生和艺术综合交错起来的神圣任务”(陈敬容语)。40年代诗人的态度是:“我们必须以血肉似的感情抒说我们的思想的探索。我们应该把握整个时代的声音在心里化为一片严肃……我们应该有一份浑然的人的时代的风格与历史的超越的目光,也应该允许有各自贴切的个人的突出与沉潜的深切的个人投掷”(7);而90年代诗人则倡导一种具有“知识分子精神”的个人写作,他们提出,“把我们的写作从一个‘纯诗的闺房’中引出,恢复社会生活和语言活动的‘循环往复性’,并在诗歌与社会总体的话语实践之间重新建立一种‘能动的震荡’的审美维度”(8)。总之,相似的时代境遇导致两个时代的诗人作出相似的选择:用诗歌与时代进行对话。   其次,两个时代的诗人在面对时代压力时,所表现出的诗学策略和诗歌技艺的趋近性。就新诗发展进程而言,40年代和90年代都处在经过大波折后的沉淀阶段:一方面,诗歌和诗人身份的“边缘化”,有利于诗人能够相对独立、冷静地思考新诗的前途;另一方面,在此之前各个时代的诗艺已经具有相当的积累(这种积累包括对外国诗艺的借鉴),使他们有可能在此基础上实现诗艺的飞跃,从而走向了成熟。这是心智和诗艺的双重成熟。正是在这两个特殊的时代,诗人们才敏锐意识到:“现代诗人从事创作所遭遇的第一个难题,是如何在种种艺术媒剂的先天限制中,恰当而有效地传达最大量的经验活动;过去如此丰富,眼前如此复杂,将来又奇异地充满可能;历史,记忆,智慧,宗教,对于现实的感觉思维,众生苦乐,个人爱憎,无不要想在一个新的综合里透露些许消息……”(9)事实上,两个时代的诗人们都是在对前人批判性继承的基础上、并最大限度地回应了世界诗潮来发展自身诗艺的,二者共同的突出之点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对“感伤”的批评和反叛,一是对“智性”的追求。40年代诗人在对20和30年代,那种夸张的浪漫主义“感伤”和虚浮的口号式“感伤”的批评中,确立了戏剧化、客观对应物、综合、反讽等诗学原则和方法,但他们选择性地汲取了前辈诗人的诗学成果;90年代诗人则在对80年代过于依附于意识形态的“感伤”,和那种轻巧或狂热的语言狂欢式“感伤”的批评中,建立了知识分子写作、戏剧化、叙事、跨文体、反讽等诗学精神和立场。值得注意的是,40年代诗人的西方资源如艾略特、里尔克、奥顿等,在90年代仍然是诗人们的重要诗学来源,这也是使他们趋近的原因之一。两个时代的诗人相似的诗学策略,使得他们的诗歌从整体上具有明显的共性,即都呈现出“智性”的面容,这与他们趋于观察的沉潜和充满思辩的内省是分不开的。在这两个时代共同的诗学选择中,不管是戏剧化的追求,还是反讽的运用,无不显示了诗人们深入时代内部的程度,以及他们与时代进行对话时的执着和机智。   第三,所有这些趋近性,最终体现为这两个时代诗歌本文结构的“同构性”。这种“同构性”表现在:其一,他们选择的语汇不是一种“诗意词藻”(poetic diction),而是一种混杂的、“复合”的语词,这种语汇夹杂着大量非诗语言和从其它领域“借来”、经过处理后的词汇(10),如两个时代诗歌中都大量出现的通货膨胀、银行、街道、咖啡店、电话等等,这种语汇的混合性是由他们所处时代的复杂性决定的。其二,精心的锤炼和“智性”的过滤,使他们的诗具有雕塑般的外部品质和哲性的内涵。全部写作过程都是在知性与感性的交融下得以完成:诗歌的字句不是轻盈地喷泻,而是缓缓地流淌,不是从外形上刺激耳目,而是内在地浸润心灵,最后留下的不是转瞬即逝的感受,而是持久的回味,让人能够掂量每一语词的份量:   肩荷着那伟大的疲倦,你们   在这伸向远远的一片   秋天的田里低首沉思   静默。静默。历史也不过是   脚下一条流去的小河   ——郑敏《金黄的稻束》(40年代)

  或者给人以凝重的视觉形象:   梦中的乌鸦是无声的,   耷拉着翅膀,在一片冰天雪地中,   向我移来。   ——王家新《乌鸦》(90年代)   其三,也是前面提到的,戏剧化手法、反讽技巧的运用,“现实、象征、玄学”的“综合”和跨文体写作的出现,使新诗本文的结构趋于繁复。40年代的诗剧《神魔之争》、《隐现》(穆旦)和90年代的诗片段《词语》(王家新)等作品,都具有恢宏的气势和复杂的意蕴,但这不是靠语词的堆积与拼凑而获得,而是经过了细致的构思和严密的整合。   二   下面,我想特别就40年代和90年代诗歌所共有的两种具体手法——“戏剧化”和“反讽”——作出详细分析,以进一步透视二者的“对应性”特征。如前所述,新诗“戏剧化”的提出是出于对“感伤”的抵制,这在40年代尤其如此。在40年代,新诗的“感伤”已经成了一种“显著的病态”,表现在诗歌“借观念做幌子,在它们高大的身影下躲避了一个创造者所不能躲避的思想与感觉的重担”(11)。为了医治“感伤”这一“病态”,诗人们提出“新诗戏剧化”的主张。尽管新诗的戏剧化试验在20年代就已现端倪,如朱自清《小舱中的现代》的开头,便以一大段方言对白呈现了一幅拥挤杂乱的生活场面,后来徐志摩、闻一多等在诗里掺入“土白”和对话,30年代卞之琳开始将戏剧化作为一项重要手段引入新诗,他的成功尝试具有过渡作用,但“新诗戏剧化”的真正实践只有在40年代才得以大面积推行,这主要体现在《中国新诗》派穆旦、杜运燮、郑敏等人的诗中,其理论内涵由袁可嘉作出界定后,又在90年代得到重新阐释和发展。   40年代新诗理论的代表性人物袁可嘉在他的系列论文里,对“新诗戏剧化”具体方法作了全面阐述(而90年代则在欧阳江河、王家新、西川等人笔下得到表述),并视之为通向新诗“现代化”的必由之路。他认为戏剧化的首要之点便是,“尽量避免直截了当的正面陈述而以相当的外界事物寄托作者的意志与情感”,即“表现上的客观性与间接性”(12)。也就是说,戏剧化放弃对“我”的声音的直接传达,通过设置一个戏剧性情境或场景,将“我”的声音掩藏起来而分解为不同的角色,“我”在内心争执、辩诉等复杂情状,以这种戏剧化形式得到淋漓尽致的表现。这样,诗不再是单一、平面的,而是综合、立体的,或者说是“多声部”的;更重要的是,诗通过这一形式与现实本身的戏剧性对接起来,容纳了更加丰富、驳杂的经验和厚重、稠密的信息,从而获得了“现实、象征、玄学的新的综合传统”。袁可嘉问道:“人生经验的本身是戏剧的(即是充满从矛盾求统一的辩证性的),诗动力的想象也有综合矛盾因素的能力,而诗的语言又有象征性、行动性,那么所谓诗岂不是彻头彻尾的戏剧行为吗?”(13)他还区分戏剧化的内向、外向和诗剧这三种形式,显示了“新诗戏剧化”所具有的多种可能向度,比如郑敏的《怅怅》便属于内向型,杜运燮的《追物价的人》属于外向型,而穆旦的《神魔之争》《森林之魅》等则采用了诗剧形式。   “新诗戏剧化”一方面作为一种诗歌样式,在形式上有效地弥合了书面语和口语之间的裂痕,使新诗获得了一种生动、细腻的品性;另一方面以冷静的间接性克制了“我”的极度张扬,体现了一种真正的“非个人性”,而这种“非个人性”由于从不同层次反映了丰富的个人内心,恰恰完成了最本真的“个人性”。叶维廉认为戏剧化手法“把‘谈话的风格’应用到个人的表达里,可以解决诗中需要的‘飞跃’和‘隔’的问题”,即戏剧化具有一种在场的亲临性(14)。其实30年代叶公超即已指出,“惟有在诗剧里我们才可以探索活人说话的节奏,也惟有在诗剧里语言意态的转变最显明,最复杂”(15)。卞之琳后来在解释戏剧化手法时也说,“我总喜欢表达我国旧说的‘意境’或者西方所说的‘戏剧性处境’,也可以说是倾向于小说化,典型化,非个人化”,“这种抒情诗创作上小说化,‘非个人化’,也有利于我自己在倾向上比较能跳出小我,开拓视野,由内向到外向,由片面到全面”(16)。这些论述表明,戏剧化大大拓宽了新诗的诗境。   40年代的“新诗戏剧化”加入到新诗自20年代就已经开始的,对初期新诗散漫无形的修正之中:针对胡适等人的浅白随意,穆木天、李金发、戴望舒等人输入象征主义,要求恢复诗的含蓄蕴籍;针对郭沫若等人的自由放荡,闻一多、饶孟侃等提出格律主张,要求诗具有规范的形式;针对30和40年代一些激情式写作带来的感伤,《中国新诗》诗人群更是以戏剧化来抑制诗的夸饰和空洞。这种种努力为新诗带来了新的气象,使新诗写作从扩张的外显性写作走向凝缩的内敛性写作,而臻于成熟的境地。而在90年代诗人那里,戏剧化为他们提供了更多的自主权,使之能够自如地赋予语词以特别的意义。一般词汇沾染了太多“先定”的文化信息,每当诗人不经意使用时就会出现某种“自动获得意义”的“升华”状态(17),为了消除这种状态,诗人不得不通过戏剧化场景的设置,创立一个特定的语境,以便更多更丰富意义的生成。这也是将巴赫金所说的“在辞典中沉睡的词汇”脱离出来,纳入一定的话语系统进行“重新编码”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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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25 21:53:50 | 显示全部楼层

  戏剧化最显著的特点是它的“综合性”,它的“多声部”效果即来自对各种声音的综合和集结,这种综合的特点显示了新诗的包容性和开放性。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戏剧化再一次改变了人们头脑中,已逐渐形成的关于新诗的观念,这就是要让诗写得“不像诗”。这事实上是诗人们突破新诗困境的众多努力中的一种。当卞之琳写诗“倾向于小说化”,当穆旦等人在诗里大量运用戏剧性对白,他们便已经探入到这种困境中,试图从一个侧面、以“不像诗”的因素激活新诗的创造力。正是在这一点上,闻一多40年代反复申明的观点才体现出深刻的价值,他说,“要把诗做得不象诗……说得更准确点,不象诗,而象小说戏剧,至少让它多象点小说戏剧,少象点诗。……这是新诗之所为‘新’的第一也是最主要的理由”(18)。这一观点在90年代一些诗人们那里得到了回应,如西川所说的“不洁的诗歌”和“偏离诗歌的诗歌”(19),或王家新的具有强大“胃口”的诗歌(20),都体现了这种努力。也许,“不象诗”的诗才是最有生命力的,它几乎成了新诗的另一理想。   与新诗“戏剧化”紧密相联的是“反讽”的运用。一提起“反讽”,人们自然想到了穆旦《五月》,它戏谑性地把旧体诗词与极具现代意味的诗句交错交错在一起:   五月里来菜花香   布谷流连催人忙   万物滋长天明媚   浪子远游思家乡   勃朗宁,毛瑟,三号式手提,   或是爆进人肉去的左轮,   它们能给我绝望后的快乐,   对着漆黑的枪口,你就会看见   从历史的扭转的弹道里,   我是得到了二次的诞生。

  这的确是一个关于“反讽”的经典文本。诗的基本句式无疑是伸缩自如的长短句,自拟的旧体诗句只是相间其间。这种句式的安排形成了诗歌文本的一种“结构性反讽”,它以这种突兀方式强调了诗人所感受到的生存焦虑,同时也表明了一种诗学态度(“我长大在古诗词的山水里,我们的太阳也是太古老了”),句式与主题的张力关系增强了诗语的力度。实际上这种“结构性反讽”是40年代新诗戏剧化的一个重要方面,《五月》还只是其中的一种情形。而到了90年代以后,诗歌中的“反讽”似乎成了无处不在的现象。   所谓“反讽”,就是诗人有意赋予诗的词句一种适当的“扭曲”(而并没有造成损害),使诗的表面和意蕴之间构成某种张力关系,从而阅读时往往需要从反向上去理解诗的意义。除了《五月》之类明显的“结构性反讽”,40年代新诗中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反讽,如杜运燮《月》中,“异邦的兵士枯叶一般/被桥栏挡住在桥的一边,/念李白的诗句,咀嚼着/‘低头思故乡’、‘思故乡’,/仿佛故乡是一颗橡皮糖”,便在诗句的自然流转中建立了“反讽”。新诗中“反讽”的大量运用,是诗人自主意识的重要收获,“反讽”显示了某种机智,显示了某种似是而非的肯定态度。可以说“反讽”不仅作为诗歌方法,而且作为一种生存态度,最能够体现新诗、诗人与历史语境的关系,即一种修辞关系。从90年代诗歌中的“反讽”意识,便可以窥见新诗与历史语境的修辞关系之一斑。   为什么在90年代诗歌中“反讽”成了普遍的现象?诗人们说,“对自身存在的喜剧性的洞察,使我们无可奈何地学会了反讽”(21)。“反讽”的大量出现显然与时代境遇的变化深刻相关:90年代的文化转向给人们的精神带来了巨大的震荡,但这种震荡不是来自某个具体的毁灭性冲击,而是由于受到无声无形力量的威胁,它不同于以往任何时代的压力,却仿佛积聚了那些压力的全部。而对于诗人来说,那种“在人们心灵上唤起了一种绝对的寂静和浑然无告”,使“任何来自写作的抵消都显得无足轻重”(22),或那种“终于能按照自己的内心写作了/却不能按一个人的内心生活”(23)的情形,正是90年代特定的时代境遇。在这样的境遇之中,“反讽”浸漫到诗人的笔端,成为他们与时代周旋的策略,进而影响到他们的表达方式和语言风格。诗人的“反讽”意识推动着他们的写作完成了历史性转变,使他们不致在感受不到“切肤之痛”的时代变得飘浮,而是沉入历史和现实,以多种向度和方式展开了一个时代必不可少的思考:   一辆婴儿车静静地停在傍晚的广场上,   静静地,和这个快要发疯的世界没有关系。

  我猜婴儿车与落日之间的距离   有一百年之遥。   这是近乎无限的尺度,足以测量   穿过广场所经历的一个幽闭时代有多么漫长。   ——欧阳江河《傍晚穿过广场》   显然,“反讽”意识扩展了诗人的视界,他们的思考直接指向时代的生存处境。   “戏剧化”和“反讽”的运用,促成了“互文性”写作和跨文体写作在40年代和90年代的大量出现。出于“反讽”设计的考虑,诗人在进行文本建构时希望能象但丁那样,“将中世纪经院哲学体系和民间信仰,传统和文献,祖国与个人的忧患以及新时代的曙光——将这些原始材料化为诗”(24),因而总是把许多其它体裁的甚至是异质的文本嵌入诗中(当然也包括古代和西方的文本),这就构成了写作的“互文性”。这样,写作成为一种“不是在封闭中而是在互文关系中”,“能够将自己置身于一个更大的文化语境中,不断地吸收、转化,将各种话语引向自身、转化为自身的写作”(25),在写作过程中诗人表现出更多的自主性,他可以自如地从各种丰富驳杂的诗歌材料中进行取舍、编排。新诗文本也因此往往成为对其它一个或多个文本的折射、穿插乃至改写,从而获得了更大的话语容量,其内部构成逐渐复杂起来,成为一种综合了多种元素的“混合性”文本。新诗作为诗歌的文体界线模糊了,其文本被处理为一种“既非诗,也非论,也非散文”的“大杂烩”(26),甚至是充满歧义、间隙的碎片式组合。因此在90年代,出现了如《词语》(王家新)、《致敬》(西川)、《台阶上》(肖开愚)等这些奇特的文本。所有这些努力,都把新诗导向一个更加开阔、丰富的境地。   三   当然,关于40年代和90年代的对应性并不是说,两个时代的诗歌完全一致,或者每个时代的诗人都是同一张面孔。实际上,对“大一统”的排斥与对差异性的认同,是他们相同的诗学立场,也是他们在新诗中显得独异和他们具有对应可能性的前提。一方面,正如冯至的深邃、卞之琳的冷峻、穆旦的厚重、杜运燮的睿智和郑敏的沉静等等构成了40年代诗歌的“智性”特征和丰富性,90年代的“智性”特征则是由王家新的坚韧、欧阳江河的艰涩、西川的明晰和陈东东的细腻等等体现出来的。另一方面,由于时代语境变迁(从一个追寻“现代性”的语境到一个数字化的“后现代”语境),诗人们所受压力的具体内涵发生了变化,对此他们作出的应对也有了变化,他们诗歌中的场景也出现了更迭……但两个时代的差异性,并没有隔断他们之间的精神联系,而是使他们更加有力地连成一条诗歌之线,标识着新诗的迈向成熟。   概而言之,40年代和90年代诗歌的对应性闪现的诗学问题是,在写作自由与现实关怀之间诗歌怎样保持某种“平衡”?或者,面对时代语境的压力诗歌应该如何发言?这是新诗能否真正获具成熟品质的关键。应当说,两个时代的诗人以各自的诗歌实践,对这一问题作出了富有启示的回答。面对历史和时代的压力,两个时代诗人作出的选择不是逃避而是承担,他们所要做的便是,如何立足于诗歌本身,以开放的心态和高度融合的气魄,将一切有益于新诗建设的因素都容纳进来,从而构建丰富深邃的大诗。这两个时代的诗歌共同发展着一种内敛型写作,它越过现代汉语本身的局限,为新诗培养了这样一种诗歌观念:应该打破靠灵感和激情写作的神话,因为诗不是即兴而作或泛滥无形的结果,而是需要心智和技艺的经营;应该逐步让写作的速度减缓下来,这就需要不断节制或控制突如其来的激情,让激情得到充分的酝酿、沉淀和凝缩,只有这样诗歌才获得更宽广的辐射力和更强大的穿透力。——这无疑是一种相当“现代”的诗学观念。   注释:   (1)程光炜《新诗在历史脉络之中》,见《中国诗歌九十年代备忘录》页121—122,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   (2)这里所说的40年代诗歌,主要包括后来分别被冠以“七月派”和“九叶派”及与之相关(如冯至、卞之琳)的那些诗人作品,我认为他们代表了40年代诗歌的实绩;而90年代诗歌已经约定俗成,主要包括目下争论中被划为“知识分子写作”的那批诗人作品。应该指出,这些提法肯定会引起争议,因为所谓“40年代诗歌”或“90年代诗歌”名下的众多诗人之间本身存在着巨大分歧,能够把他们维系起来的也许只是“年代”。另外,在一次私人谈话中,40年代重要诗人郑敏否认40年代诗歌与90年代诗歌的关联性,她认为两个时代的诗歌“太不相同了”;但90年代诗人则认同他们与40年代诗歌的内在联系。存此聊备一说。   (3)朱自清《诗与哲理》,见《新诗杂话》页27,三联书店1984   (4)欧阳江河《’89后国内诗歌写作:本土气质、中年特征和知识分子身份》,见《中国诗歌九十年代备忘录》页184   (5)孙文波语,同上,页398   (6)唐湜《我们呼唤(代序)》,见《“九叶诗人”评论资料选》页366,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   (7)同上,页367   (8)王家新语,见《中国诗歌九十年代备忘录》页401   (9)袁可嘉《新诗戏剧化》,见《论新诗现代化》页23—24,三联书店1988   (10)欧阳江河《’89后国内诗歌写作:本土气质、中年特征和知识分子身份》,见《中国诗歌九十年代备忘录》页189   (11)袁可嘉《新诗戏剧化》,见《论新诗现代化》页25   (12)袁可嘉《谈戏剧主义》,同上,页34   (13)袁可嘉《论现代诗中的政治感伤性》,见《论新诗现代化》页54   (14)叶维廉《中国诗学》页243,三联书店1992   (15)叶公超《论新诗》,见《中国现代诗论》上编,页334,花城出版社1986   (16)卞之琳《雕虫纪历.自序》页3、7,三联书店1984   (17)欧阳江河《当代诗的升华及其限度》,见其诗集《谁去谁留》页269以下,湖南文艺出版社1997   (18)闻一多《新诗的前途》,《国统区抗战文学研究丛书.诗歌研究史料选》页153   (19)西川《答鲍夏兰、鲁索四问》,见其诗集《大意如此》页246,湖南文艺出版社1997   (20)王家新说,“诗歌的‘胃口’还必须更为强大,它不仅能够消化辛普森所说的‘煤、鞋子、铀、月亮和诗’,而且还必须消化‘红旗下的蛋’,后殖民语境以及此起彼伏的房地产公司”。见《夜莺在它自己的时代》页86,东方出版中心1997   (21)耿占春语,见《中国诗歌九十年代备忘录》页401   (22)欧阳江河语,同上,页182   (23)王家新《帕斯捷尔纳克》,见其诗集《游动悬崖》页64,湖南文艺出版社1997   (24)引自海子《诗学:一份提纲》,见《磁场与魔方》页192,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3   (25)王家新《卡夫卡的工作》,见《夜莺在它自己的时代》页8—9   (26)西川《与弗莱德.华交谈一下午》,见《中国诗歌九十年代备忘录》页404   转自《诗生活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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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25 22:20:01 | 显示全部楼层

《诗选刊》(2002-2003)作品选(一)   三子的诗   春天之书   春天,请把桃花、李花、菜花收藏殆尽   把大地的梦想和隐私抱在怀中   春天,请把蛉虫、蚂蚁、蝗蚓的眼睛打开   被南风所引领,把匆忙的踪迹指向苍穹   春天,请把远方的马车、汽车、火车一并驱赶   沿着四个方向,轰隆的雷声疾驰而来疾驰而过去   春天,请把山川、河流、田野的布匹铺展   无边的布匹铺展,生长和消亡同样从容   春天,请把一道闪电劈进心脏的内部   这一颗孤独的心脏,接纳了我与生俱来的痛

  沈娟蕾的诗   幸 福   在这个清晨我感到幸福。   没有什么阻止我醒来。阻止阳光来到我床边。   我可以喜欢这件细格子衬衫,喜欢它宽厚的男式,   并穿上它到田野里去。   我看见一只蜻蜓,感到我就是它,   就是擦过薄翼的那阵气流。   我想起不曾读过的一册诗集,但我读过   书名中的两只小鸟。这是我多年以前的命名。   它们还在飞翔。   我挨着草垛,是去年秋天的草垛。   环绕我的还是干草的味道,童年贫穷的味道。   有些事情不会改变。   我想着某个人,他不会知道我在想他。   我们也许从未遇见,永远不再遇见。   但此刻我感觉了他的存在,感觉了我们的存在。   这个清晨没有人看见我。   我感到了幸福。   江一郎的诗   向 西   西行的路上   我赶上一个朝圣的人   他用额头走路   我让他上车,他摇摇头   说,你的车到不了那儿   扶 桑的诗   月亮已提高了它的位置   月亮以已提高了它的位置。   一点一点地,向中天移近   水波   流得急了——   座下的石椅,沁出更白的凉意   要到所有的人离去后   静谧才能回到这里。   用翅膀盖着自己的鸟,不再   抖动身体   柳树斜斜垂入沉思   湖泊重又,喃喃自语

  鲁西西的诗   给他们的他们不知道   把水给口渴的人,是容易的。   把衣服给孤儿,把面包给饥饿的肚腹,   这一切真的还远远不够。   那些埋伏在地,攻击我们的人,   那些在暗处预备刀剑的人,   他们要的不是衣服,水和面包。   他们不知道要衣服,水,和面包。   他们不认识那日日赐衣服,赐水,赐面包的。   走遍了地极   走遍了地极,都没有看到你的家。   但我在心里说:走遍了地极,   你的帐幕却随着我。   你用海洗我的脚,用光亮为我束腰。   你行在我前面,后面,上面,里面。   我从前与世人同住,不知道帮助从你而来,   我从前以泪当饮水,   我弹琴,但也不知道给谁听。

  卢艳丽的诗   等候的广场   是你把我带到一片开阔的广场   然后你就离开了   这儿,我忽然看到那么多   树木,小鸟,大片的阳光,还有   远处路上拥挤的车辆   因为这儿长久的没有别人停留   我可以暂时把它称作我一个人的吗   我以前的经历还没有对你说过   我以后的命运或许你也不去关心   明天可能我又是一个人走在路上   重新归附来去匆匆的人群   但是我曾经独自拥有过大片的阳光   生命也曾经有过一次满怀期待的驻足,就像   奔涌的河水曾经流过一片开阔的河湾   作一次美丽而从容的回旋   你看到欢乐的浪花   你看到欢乐的浪花   看不到河流深处彷徨的漩涡   你听到活泼的水流   听不到淹没在水流声中的低低的叹息   那被隐匿的叹息,好象   长高的蒲草所遮盖的芦苇的短芽   当我像天空蓄满雨滴的乌云   为激情所累   我用尽全身的力量 才能控制住自己   在你转身之后让泪落下   我不愿让一滴溅在你的身上   弄湿你温暖的衣裳   我不愿让你看到我的泪水之后给我关怀   我不愿让你了解我的痛苦之后给我爱

  石 城的诗   呼唤雪   1  需要一场雪覆盖掉所有高大的建筑物   需要一场雪下在某个秘密的所在   总之需要一场雪   像阳光一片片弯曲起来   需要一场雪把深渊填满   需要一场雪下在另一场雪上面   使原先的雪,由于更大的雪而不再是雪   2   需要一场雪下在时间的四蹄   阻止永不停息的奔跑   让鱼刺和马骨停留下来   需要一场雪,如果有一场雪   就能使一个阴谋破产   就能使一罐子的墨水   像一只失散的乌鸦找不到来时的客栈   3   雪下在民间,就下在了船头   水路的两边加倍苍茫   雪下在一条河和另一条河之间松软的腹地   下在两块石头当中的缝隙里   下在十个手指的指甲   像一大群麻雀向十条枯枝扑去   雪下在车轮底下使行程停歇下来   4   雪在多么遥远的地方安居   一场雪必须经历一段多么长的时间   和多么稠密的脚步才能   下在一个人的黑色底片上   需要一场雪下在恰好的时间   下在恰好的位置   下在恰好的心情   5  树皮飘起在空中   双脚飘起在空中   灰尘在空中舞蹈   肉体就要掉下来   大雪即将降临了   大雪还没有降临   大雪降临之前先要把地面打扫一遍   6   一个人在风中,在干燥的土地上   必须裸露到什么程度   才能坦然地去迎接一场雪   他必须抽出身体里   的哪一根骨头   去换回失散在天空的肉   他必须卸下许多重物才能使自己变轻一点   7   雪呵雪   需要一场雪,一场大雪   需要一场大雪覆盖大地   让一个人单独从雪地上走过   看到的风景都是新的   等待雪,雪还没有下   雪就要下了,雪正在大片大片地下   安 歌的诗   电影中的蒙太奇   忽然接踵而来的是另一幅场面   深秋的白桦林,卧满   沉睡的黄叶,一张白椅   深入黄昏,一个孩子的目光   在磨损的窗沿后,一片   清白,鸟们飞逝   可能是多年之后,也可能是   很多年之前,而跨过的又是   哪一部分情节   抑或是一句关键的话   抑或是我的一生

  魏 克的诗   居 所   蛇在大地上找到了绳索   蚂蚁找到了芝麻   鞋子找到了脚印和一双赤裸多欲的脚   人在大地上找到了猩猩 猴子 和别人   是你们使我陷入了孤独   广阔的大街 姑娘 你们微露的肩膀   使我陷入孤独   是穿梭的人群让我成为网中之鱼   是明亮的肉体背后的泥泞   是你们的声音   使我陷入了孤独   你们声音里金属的光泽割伤了我   你们广阔的声音   广阔的表情   广阔的肉体   广阔的手势   使我陷入了孤独   是你们使我感到了我自己的广阔   无法自我走动 触摸 和自我悬挂   是你们在我的眼前   先我一步陷入孤独   广阔的孤独 姑娘 是你们摇曳的肩膀   是拥挤在小巷里的叫声和我内心多刺的喧哗   使我陷入孤独   是我手中握着的杯子 是它的形体   使我陷入孤独   是堆积在我四周的广阔的细节   使我陷入孤独

  谭延桐的诗   什么都不需要   什么都不需要,我死了的时候   什么都不需要,就像被风卷走了的一片叶子   什么都不需要,就当我从来没有来过   ——是的,我从来就没有来过这个地球上   通过母亲的手递给这个世界的   只是一个幻像,一个梦影   而今,这一切,就要被时间的光亮驱逐了   这一切,就要水落石出了   这一切,我至今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我只是觉得,我不属于这一切   我在你的大丽花和笑语之外,节日的灯火之外   我累了,再也抱不动那些   我心痛的时光和爱不够的图景了   不要再为我劳神,四处寻找   我的尸骸,不要   即使你千辛万苦找回来了   那也不是我,不是曾经存放过   热情、倔犟和祈祷的我   不要在耗费你的时间了   我……我只是想好好地睡一觉   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把我因为挣饭吃而耽误了的时间   找回来,好好为曾经照耀过我的生命们祷告   别来打搅我,除此   之外,我真的什么都不需要   不需要祷词,不需要泪水,不需要墓碑

  谢湘南的诗   一个不适合忧伤的早晨   中山湿漉的早晨   催促我赶回深圳   为了抢在时间前面   我坐上的士   昨夜下的雨   成了今日路上的晨曲   有了速度   也必然会有它附属的产品   我瞧见一具女尸   躺在路上   在一辆公交车   和两个交警旁边   正在被一块遮尸布   掩盖——   这真是一个糟糕的早晨   当我终于赶上开往深圳   最早的一班巴士   我开始担心我的安全   巴士要在弹簧般的高速公路上   行上两个钟头   要撕碎乳白色的迷雾   要穿越长满甘蔗的农田   要过河、要下坡   这一行,也真是   吉凶难测呀——   一路上我都在祈祷   带着早起的困倦   “让我安全抵达深圳吧   抵达我那毫无新奇的   工作中。与那些蔑视我的人   呆在一起,让我再   多多体验   人间的凌辱”   “让我抵达   让我体验……   让我抵达   让我体验……”

  朱零的诗   闹钟的声音太响了   晚上十点以后   闹钟清脆的滴答声   饶耳不绝   这时   闹钟的响声   比噪音   更让人难以忍受   它太响了   它震得赵挺五的耳膜   一鼓一鼓的   赵挺五想把它   拿得离自己远一些   可身体却懒得动一下   他想起来了   这是他花了八块钱  从路边的小贩手中   买过来的   因为贪图一时的便宜   却忍受了近一年的折磨   赵挺五越想   心里面越生气   想起才花了八块钱   就忍不住抓起了它   狠狠地  向对面的墙上砸去   “砰”的一声   闹钟的外壳被砸得粉碎了   可赵挺五仍然听见   滴答滴答的响声   从墙角里   传来 似乎更加   响亮了

  张敏华的诗   乡 村   原始的风,给乡村带来原始的夜,   月光下的楝树,像乡村落榜的吉他手。   年久失修的门感染我——   我曾居住过的老屋,   斑驳的砖墙,岁月蹉跎着它的   倾斜:一个时代,只剩下   一段褪色的标语。   辛酸的记忆在旧木椅上吱嘎作响,  黑夜冷却着乡村的痛。   但乡村的寂静擦破我的睡眠,   我摸索着门上的青铜锁。   窗上断裂的月光,   无辜的蝙蝠抛下黑色的预言。   而我,像一个在乡村的流亡者,   梦想着,把乡村的梦想   带走带走带走……

  王建旗的诗   说出了它就能战胜了它   在任何场合,我都不会替那些老板们   去做长篇的发言,在任何招待所,歌舞厅   我都不会整晚上围着一个女郎,甜言蜜语   即使为了秀儿,也不会   听任一位黑道二爷絮絮叨叨   我无权重复它们,也无权把它们抹掉   虽然一个世纪已经过完,但肯定有些旧帐   未结,无论是转包的工程,还是   赊帐的煤炭……即使碍于情面   不好诉诸法庭,你也得有勇气提出来   即使他们会堵住办公室争吵一番   你说出了它也就是战胜了它,虽然他们可能   暗中联合,掷杯为号,在火磨街一带   寻衅滋事,但他们活动的范围   超不过一个小小的词汇,虽然   词汇总是固执地缄口不语   而世界总是围绕着它不停的大声说话   它们说:团结就是力量,超市已经建好   口语开始流行,足球冲出了亚洲……

  张执浩的诗   美 声   (选章)   1   秋风乍起的夜里,草虫的鸣咽回旋。   一个外乡人把国道走穿,又迂回于故乡小径。   从前他怀抱明月远遁   如今空剩一颗简单的心。   他并不孤寂,只是倍感孤寂。   在一座到处都是人的城市,他的问题在于   不能成为他们的一部分,甚至连眼前的这些路灯   怎么看都像是一只只窥视生活的眼睛。   此时,恋爱的人正陆续走出东湖的西侧门。   几张刚刚接过吻的嘴准备去解放路宵夜。   秋风在吹,一颗简单的心在失眠   一个失眠的人在黑暗中翻箱倒柜。   2   半夜过后,我在纸上搭梯子:它必须是   凭空架起来的台阶,能一直上升到   你做着好梦的床前;它必须是无形的   如同我以前的文字,要有自生自灭的勇气。   我回忆了那沉默在回忆中的一切,那些人与事,   埋在土里的和浮在水上的,那些   过分的悲哀和喜悦。我把它们在白纸上   涂黑,然后,再将他们还给白纸。   我是一个害怕成长的人,奋力活过了三十岁   肉体已经定形,在往下去便是   一段漫长得让人心慌的下坡……   多么沮丧啊!我拍打着前额和后椎,在这个夜里   我驱车前往梦幻加工厂,路过   一座墨水池。机器在轰鸣,溅起的墨汁   一点一滴地改写着所有关于黑暗的命题。   而过路的天鹅正用肚皮反复擦洗着乌云   3   我有一位表弟,多年前,他怀抱地球仪迷失在山里   出于纯洁的考虑,最后他把家安置在了蔚蓝的海底。   多年后,我看见他摇摆着尾鳍,仿佛靠岸的   潜艇,更像一条在沙滩上搁浅的鲸鱼。   劝说他返回太平洋是困难的。我何尝不晓得   水域辽阔并不意味安身容易,更何况   海水那么咸,蓝天那么远   一个人的浮力并不能阻止整个世界的沉沦。   很快他就适应大地上的烟尘、疾病和死。   他是一个那样的人,做了许多这样的事,   但他首先是我的表弟,其次才是他自己——   那粒在黑暗中发光的白牙齿:纯洁,接近于   欺骗的本质

  朵 渔的诗   浮漂感   一个人在沉重的建筑物里走着   脚步轻松 突然想飞   羽毛在肥胖的睡眠中呆久了   有一些厌倦   好像一下子找不到身体的重量   另一个人 围着一棵树转圈   不是出于对意义的偏爱   ——他在练习走正道   两个并不完整的人   分头走了一段路   忽然绕到各自的背后   举起了枪   现在回忆起来,没有听到枪响   没有留下作案的痕迹   只有一大堆麻雀   从树顶上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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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25 22:31:36 | 显示全部楼层

《诗选刊》(2002-2003)作品选(二)   小引的诗   厌倦   那人站在逆光之中   有点厌倦,厌倦是一团雾   是咖啡馆,是火车站,是一切圆滑的东西   “请关灯”他坐了下来“请开始回忆,这温柔的过去”   那人不习惯道别,他说:“永别” 渡船驶离码头,慢镜头里花朵绽放   大群的蝙蝠围拢过来,他越来越小,而世界越   来越大   “是的,你必须承认,一切都是将来时”他的手   指有伤,“你必须承认”   冷空气停在湖北   露台上的男人,朝另一个方向轻声歌唱

  杨中标的诗   说到广州   “黄牛党”送我上火车   就像当年   掩护一个进步青年   投奔解放区  67次特快   驶进愈来愈深的夜色   我竖起衣领   死死盯住一只黑皮夹子   而后才想起三元里   想起黄花岗   顺便想起革命党人   这时有只起义的虱子   讨伐了下半身 我开始猜测,在此之前   11车厢20号上铺的主人   是妓女还是乞丐   他们是开着履带坦克   攻占广州的吗   他们革命成功了吗   这个悬念,一直持续到   列车抵达终点   这是10月1日凌晨6点   我用一整夜的时间   和一年一次的激动   和前来接应我的同志   对上了暗号   途中   从北到南,岭南以南   再西去200华里,佛山和鼎湖山   就情愿,或极不情愿地   沾染上了一群诗人的脚气   而作为革命者的切· 格瓦拉   和同性恋者金斯伯格   则躺在我的背囊里,和平共处  这个季节   珠江三角洲的甘蔗林矮了   南美洲的峡谷、灌木丛   被搬运到广东   格瓦拉说,游击战还是要打的   那个讲白话的当地向导   在指出进山的唯一的秘密通道后   金斯伯格就大声抱怨   “把我的心也同肉体一起带走   把它交给一只又一只老鼠”   由于格瓦拉追赶   金斯伯格放出的老鼠   在夜里打洞   从地球这端到地球那端   贯通佛山和旧金山   一个年轻的美术教师   与3个吉他歌手,尾随其后   被F大学柔软的草坪   硌疼了屁股   而明天,我抽去身体的空衣   仍将上路

  刘 歌的诗   建议一个做官的人退入黑暗   你不要把你看得太美丽太年轻   你不要太靠前 最好退回来 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你最好不要把手伸向空中像是人民的父亲   你遇事再不要没完没了和我商量   你不要只是念稿子 最好随便讲   你很渺小 虽然看起来比较地大   你对诗人不要太坏 要考虑到一个诗人对官员的评价   你不要轻易过河 不要轻易将河上的桥惊动   你的场面过大 折腾得已经太久   退回来 回到黑暗里去 真理就坐在那里   诗人们也在

  大 解的诗   一个修自行车的人   一个曾经给我修过自行车的人   现在我找不见他   在街道的拐角   他的烂摊子总是摆在那儿   脏兮兮的帽子 乌黑的手   而脸却红得发紫 现在他不在   已经很久不在了 他的地盘空着   只有落叶和废塑料袋簌簌地抖动   秋天的街道空荡而寒

总有一些人走出街口   永远不再出现 假如他缩着脖子   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该是大叫呢还是出一身冷汗?   有人传言 那个修车人没了   传说他溶化在空气里了   有人曾经看见过他的脸 浮出记忆   一闪就不见了   他修车的地方只有风   和过往的行人 而他不在   他不在此处 也不在别处

  马铃薯兄弟的诗   月亮   在很久以前   就有你   就有对你的仰望与亲近   人们在心中   早把你当成了亲戚   寂寞的星球   像地球的后花园   只有你可以如此仔细地静视   越看   越像是自己的亲人   所以,当人类真的长出金属的翅膀   他们第一个去拜访的   只能是你

  小 海的诗   雾   早起而孤小的雾,忍受悲哀   半人半兽的怪物从林子里出没   仿佛裹胁村庄的一阵谎言   雾开始无边界地漫游   最终变稀薄 从它经过的地方   像白色的车轮碾动   不断移位的是河流   两岸的居民却不惊不怖   一些本地的精灵纷纷探头来看   平脊的瓦缝、树上的巢穴和   野鼠的地窑   体面的平原人家搬运着桌椅   当冬天来临   林间的树木再也结不出果实的时刻   它是岁月与人更深的理解或祝福

  陈 超的诗   回答   整个下午,在赵陵铺果园   我都在慵倦地应付   一个上海来的文学博士   访谈中,这位前诗人更说服我承认   “微精神分析”这是我的文学观   我否认是这样   博士大度地笑道“你太谦逊”   不,我不认为写诗的人   就要培养诡僻的品性   我对自虐般的“微精神分析”   亦了无兴趣   苹果花的清芬比我的头脑更有力   如今,我听从眼睛和肺叶的召唤   写出对事物本身的喜悦

  小 宽的诗   死   一个中年男人   站在阳台上   然后跳了下去   在这之前   他把手里的砖头   砸向一个想救他的警察   楼下面的气垫   没有接住他   他选择了这种死法   没有留下一句话   只是被记者录下   在中午时分   播放了两遍

  春 树的诗   我只是一个女孩子   我只是一个女孩子   在听音乐和看电影时会哭   喜欢虚荣   还有一切虚幻的感觉   天天都涂香水   轻陷在柔软如天鹅绒的床单上   颤抖   写诗也许是在滥写感觉   咬紧牙关以至出血   我的血出得越多越好   还有什么事能让我兴奋   我的眼睛开始变长   脸色发黄   变得像一个从来不认识我的我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我   我想和命运做斗争   那就是我真正的什么也不做   我倒要看看我能变成什么样子   我能不能接受我变成的样子

  刘 静的诗   读书   我在一本书的一句话里   用眼睛 看了很久   看不到文字   我不在这本书的这句话里   我用眼睛和思想 打开   一段不曾被重视的光阴  与爱同行   你喜欢在自习时坐最后一排   我欢天喜地地跑到第一排   你的是我说成非   你走得快我就走得慢   我假装得很无所谓   你问我为什么老与你作对   眼神充满失望和不解   我只是一个傻笑   心竟然渐渐地酸了

  杨森君的诗   列车上   傍晚时分   我坐上了开往兰州的火车   火车在旷野与丘陵之间穿行   火车拐弯的时候,我借助它   轻微的惯力   把整个身子斜靠在一位   凝视着窗外的女孩身上   我就这么一直靠着   我以为火车一直在拐弯

  柳 沄的诗   不是……   记忆不是一张   漏洞百出的筛子   我们的后半生   不是慧星的长尾   命运不是庸医开错的药方   热爱,不是一支   一次性注射器   不是啊,全都不是   当我们老了   多病的躯体   不是一块木头   ——被时间取走了力气   此刻   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大地  但,不是弹奏   说起弹奏,自然扯到琴   可它不是小说家笔下那只杀不死的鸡   ——叫着,撕心裂肺地叫着   从地上叫到屋顶   然后又叫回来 同样,生活不是砧   生命不是被反复锻打的铁   时代不是二十世纪上半叶的铁匠   尽管他浑身的肌肉   比黝黑的铁锤   还要结实   因此,委屈可以忍受   灵魂的灯盏可以熄灭   然而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不是送我们   踏上归途的冥纸  景致   雨停了。风还在吹   一些事物悄悄离开   另一些事物   继续摇晃   秋天的风   像秋天那样凉   太阳瞧着风中的花朵   花朵们瞧着   啪嗒啪嗒掉落的花瓣   天空因此更空   比起一条拉链   一座又长又窄的拱桥   雨后的彩虹,似乎   更适合用来裹脚   一位脚步细碎的老妪   恰好经过这里。她的脸   像旧时代的疤痕   那么深远   当她   被一道下坡带走   夕阳在一辆漏油的公交车上   找到了更多的轮子

  桑 克的诗   找一块水泥地坐着……   找一块水泥地坐着,抽完一包雪茄。   有时睁开眼看看周围:暮色是否降临?   带来的书,一页也没有看。   萨尔茨堡掀着紫色的被子。   感冒时,坐在垃圾堆里,视野中,   大片的向日葵为我吟诵591年的诗。   不幸的是我看见灌木丛上面飞行的细灰。  眨动着长睫毛,示意我沉默。   她们手挽手,隔在恋人相触的唇间。   她们:他们比你可怜,你的唇至少是干净的。   至少在想一滴水,进入料糟的睡眠中。

  叶延滨的诗   时间的尽头   在森林的尽头   就是在最后一片绿叶呼吸的   是什么?是我的诗   请倾听这最远的生命歌唱……   在大海的尽头   就是在最后一朵浪花飞溅的   是什么?是我的诗   请欣赏这最远的活力舞蹈……   在大地的尽头   就是最后一根地平线延伸的   是什么?是我的诗   请丈量这最远的追求起点……   在天空的尽头   就是在最后一颗星辰闪亮的   是什么?是我的诗   请呵护这最远的光明边界……   在时间的尽头   是什么?是我的诗   就是最后的太阳落下去的时候   请坚持说:这必将是晨光复活的节日!

  曲有源的诗   步入深秋

  那些   飘转在风里的叶子   聚也无根   散也无根   于是便发现我是一株   会动的落木   一路尾随   向深秋的深处   走去   步子在沉思时是不需要方向的   周围这一片   斑斓的色彩   让人了悟   到达心地的澄明   还要经过忧伤甜怡的   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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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25 22:41:30 | 显示全部楼层

张小静的诗   玫瑰红   一个姑娘   睡着之后   身体的某些地方   会出现这样的颜色   新鲜  并且   有玫瑰的味道   一张一合   微笑着   一朵花是天真的   我看着她抬起头   轻轻笑了一下   有点忧伤   我知道   她总是为自己身上的刺   难为情   我也知道   她宁可被一只绵羊吃掉   宁可   毫不防备   水晶珠链的诗   一面很长的墙   隔着一面墙   一艘船的局部出现在墙的上方   我们只好接受这个暗示:   墙挡住的部分   就是海   我们几乎是絮絮叨叨的   想象着海   墙在我们的想象中   越来越高   越来越长   比任何一次真实的海   更令人揪心   脆弱的海哦   看见你之前我想到的是   为什么一件庞然大物是如此容易   就被挡住了呢   挣脱   她已经不能过   没有才华的日子   她已经不能过   没有人打搅的日子   她已经不能过   类似于一种躺下的   平静的日子   她已经不适合过分放纵或简单

  魔头贝贝的诗   雪花变成凉水从脸上流过

  雪花变成凉水从脸上流过   并使大地   一片洁白。   天气寒冷   有些人心里   有难以融化的坚冰。   十多年后你又感动   那时的感受   但好象什么也没有。   寂静中梅花幽香   别的花   也将   陆续开放。   胡续冬的诗   桃花峪水库   山色鼾然。头两个月   烂透了水影的雏菊全都   被冷干掉了。苍耳,老婆针,还有   另外一种带刺果壳   倒是枯得更有火气,像   鲁迅。这其中我一向偏爱   苍耳:硬刺、倒钩、狠。   上次我用它袭击了   一群观光诗人,用头皮上的痛  请他们格物致知。柿子、   苹果、山里红甚至艰险的酸枣   都已躺在村民的腹中   过冬:四周围连一株脱得精光   的桃树都没有,但此地   仍叫桃花峪。我们在岸边   打水漂,寒风袖着手   蹲在水边抽呼呼的旱烟。   只有窄窄的一湾水还没有   冻上,我们扔出的石块哪吒   从水面 上冰面,发出   很勇敢的回首,而后停在某处   郁闷着。最郁闷的是冰面上   来历不明的野鸭,一大群,   像地狱的偷渡客,乌黑地   缩在一起。它们被石块   惊起,撅着屁股飞,勤奋的翅膀   扇动满天的“笨”字:这时恰好   从铁路桥以西的云端   悠出一队鸿雁,令野鸭们   越发慌乱,亦令我们唏嘘:  此地多少有些“人”字形的   仙气,足以为大批从城里   赶来沽地建房的诗人滋补诗艺。

  刘 春的诗   低音区   有一种事物在楼顶盘旋,回环、跳跃   像装修工人用指头敲响新鲜的玻璃   但更优美、连贯,要与世界和解而不是对抗   体内的泪水,要成为上升的空气   我在新近落成的房屋里设计生活——   这里该摆上一张双人床、这里是茶几、沙发   除了电视机、会客室、梳妆台   还得腾出一小块灵魂休憩的地方   那声音漫开,先是柔板,然后   变得激越。一些陌生的召唤   从门窗缝隙流进来,挑拨耳垂   那令人心悸的震颤,终止了我的思想   把感情投入另一种情境之中   自己成为自己,与上午的小报编辑有了区别   哦,弹奏者应该是一个诗人   漂亮而好客,像梦中的茨维塔耶娃……   我清醒过来,透过被防盗网割裂的天空   观察其他户主的反应。乐音越来越响亮了   笼罩住整个居民区,为什么没有人出面抗议   甚至所有的民工都停下了手中的钉锤   一道光从体内滑过,像荷叶上的露珠   细微、安宁、转瞬即逝   我开始颤抖:除了这些令人心动的细节   还有什么值得一个男人去哭泣

  江 非的诗   我在春天开始伐一颗树   我在春天开始伐一颗树   父亲需要一把椅子   我要在春天为他准备好一根拐杖   我要让父亲看见   锯子 斧子 刨子   这一些老人不宜看到的东西   作为父亲   我想他还应该看到事物的另一面   所以我边干边和父亲聊天   树被伐倒了   我说   这多像一个人被砍了脑袋   敲着那些解开的木板   我还打了个有趣的比方:   这多像一口被拆散的棺材   这个春天   父亲就这样满脸快乐着   蹲在我的身旁   看着我   在一棵柳树里   找到了一把椅子   又找到了一根拐杖   最后   父亲指着那些剩下的木头说   这些不要扔了   这可是一些烧水的好劈柴

  韩 东的诗   格列高里圣歌   唱歌的人在户外   在高寒地区   仰着脖子   把歌声送上去   就像松树   把叶子送上去   唱着唱着   就变成了坚硬的松木   一排排的   雨   什么事都没有的时候   下雨是一件大事   一件事正在发生的时候   雨成为背景   有人记住了,有人忘记了   多年以后,一切已经过去   雨,又来到眼前   淅淅沥沥地下着 没有什么事发生

  安 琪的诗   像杜拉斯一样生活   可以满脸再皱纹些   牙齿再掉落些   步履再蹒跚些没关系我的杜拉斯   我的亲爱的   亲爱的杜拉斯!   我要像你一样生活   像你一样满脸再皱纹些   牙齿再掉落些   步履再蹒跚些   脑再快些手再快些爱再快些性也再快些   快些快些再快些快些我的杜拉斯亲爱的杜   拉斯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亲   爱的。呼——哧——我累了亲爱的杜拉斯我不   能像你一样生活。   天不亮就分手   天是一例   亮是一例   分手是最后一例   电视播报现在是北京时间7点整   小时候我经常躺在床上   等天亮   一块弯曲的银制别针挽留了睡眠的感觉   我数了数指头   不多不少正好十根   天要亮了   天不亮了  天亮了你来了天不亮了你走了天亮天   不亮天天天天亮天不亮   你来了你走了来来走走走来了又走了   长大了我经常迷糊等天像个考古   工作者把我挖起   亮是一柄铁锹拍拍我   呵呵,我一激动看见你的手刚刚离去

  赵丽华的诗   天气一点也不怪   风有点像秋天那么凉了   风吹过来时躲开了一些较粗的   树干和摘剩的果子   风还把我的悲伤向后吹   这样的确是够酷的   我不能想得更多   不能顺着风   那样一会儿就不见了   廊坊不可能独自春暖花开 石家庄在下雪   是鹅毛大雪   像是宰了一群鹅   拔了好多鹅毛   也不装进袋子里   像是羽绒服破了   也不缝上 北京也在下雪   不是鹅毛大雪  是白沙粒   有些像白砂糖   有些像碘盐   廊坊夹在石家庄和北京之间   廊坊什么雪也不下   看不到鹅毛   也看不到白砂糖和碘盐   廊坊只管阴着天   像一个女人吊着脸   说话尖酸、刻薄   还冷飕飕的

  臧 棣的诗   新闻诗   搭好脚手架后,   三个男人各自拎着  自己的小漆桶  晃悠悠地爬了上去。   工作正式开始时。   两个人蹲着,一个人直着身   站在最左边。   他们在给一些大词刷上颜色。   有几个我确实喜欢的词   也在其中。比如“环境”这个词。   他们给它刷上赭红色。   而如果我真的有权过问我的纳税钱   是如何使用的,我会建议   这三个人把赭红色换成青绿色。   不过,我心里清楚,我的吩咐   只能间接如那几只落在屋脊上的鸽子。   我还注意到,在已过去的几个冬天里。   他们的外套一直是   颜色醒目的几件毛衣,   他们的工作服也是。

 余 怒的诗   饿与醒 如果我撕破脸皮,向外眺望   我就不能控制自己。   向远处望,逃得越远越好,最好像 亡灵一样不要回来,这是你说的。   我了解肉体是怎么回事,正如我了解   这个国家。烦躁、口渴、心慌、一朵   瓣儿、一朵瓣儿。   别打搅它,但也别让它   睡着。就这么着。   有点儿饿,但胃醒着。   我也醒着,比睡着时衰老许多。 搏斗   我坐在他的周围  不依靠腿  他刚吃过东西,用手   在嘴里抠着   谈起某一件事,他的身子   变长了,拖到了地上   他躺着,医生在他的   身体里寻找着意义   抓住它,别让它溜了   让我收留它。从今往后   我象征着:站立、晃动、飞

  庞 培的诗   日常诗   椅子上有黑暗中的畸变   天色可怕地湛蓝   婴孩的呼号在某处不知名的巷子   记取我,我的户籍簿上因此有了身份证号码   街道孤零零地欣喜于一名统计学家的到来   秃头秋天的风度翩翩……   电话五分钟前刚打过   紧张感仍滞留在空中——   冬至   大多数人一出门就不见了   凛冽空气中一阵脚踏车的车铃声   留下些老年人独自摸索在弄口   在楼道尽头生起煤球炉   先是铁钳的声音,再是木柴块“劈啪”作响   烟雾腾腾中一张童年的脸   周围房顶上的霜雪,全是婴儿嘴边的饼干屑   连死去的春天也显得奶气奶声,像是   不久天气就要转暖   树叶将被一小口小鸟的呼吸救活

  宋峻梁的诗   像一些金属   我不喜欢生锈   不喜欢糟糠   喜欢一些金属   磨得锋利而光亮   硬一些,再硬一些   薄一些,再薄一些   直到你   不敢拿在手上   老父亲   父亲的目光我不敢看了   他直直的望着我   一望就二十分钟   他盯着我的眼睛   我一开始还望着他   后来心里发毛   起身去倒水   抓起一个红色的暖瓶   父亲的脸也变了型  眉骨高出   颌骨歪斜   口水挂成了一条线   母亲笑着对杨子说  年轻可风流哩   这叫轮回   在回城的车上   我跟杨子说起父亲年轻时   做过的嘎咕事   杨子一边开车   一边大笑   我们说了一路   其实我心里有些紧张   母亲说过   你爸爸恐怕熬不过   今年冬天

  翟永明的诗   如此坐于井底   某一天,我会静静坐于井底   如同坐于某位女士的浴室   井壁笔直 通往某颗星   如果它有足够的吸力   如果它没有 井   就像一个小型的抽风机   往上 抽走我体内的   有害物体 然后   一切事物的空气   托起我 像托起一小口清气

 王小妮的诗

  我要种一片自由的葵花

  春天就这样像一队逃兵溜过去了   路人都还穿着去年的囚衣。   太阳千辛万苦   照不绿水泥的城。   一条水养着脸色发黄的平原   养着他种了田又作战   作了战再种田。   前后千里   不见松不见柳不见荷不见竹。   我不相信   那个荷兰人   敢把金黄的油彩全部用尽。   我们在起风的傍晚出门   给灰沉的河岸   添一点活着的颜色。   种子在布袋里着急。   我走到哪儿   哪儿就松软如初。   哪儿都肥沃啊   多少君王睡在脚下   压烂了一层层锦绣龙袍。   在古洛阳和古开封之间   我们翻开疆土   种一片黄瓣的葵花   把自由带给今天的世人看看。

~~~~~~~开开心心每一天~~~~~~~ 养育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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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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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26 07:54:08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因为文化修养不是很高,所以这些作者基本看过他们的作品。
快让我毕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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